群策群力之下,兩首歌的樂譜總算完成。但真正的挑戰,現在才展開序幕。
天鴿一聲號令:「大家!現在正式埋位!今次有葉小姐幫我們排練,我們先向她敬禮!」全體樂手立即挺起,齊齊敬禮:「多謝葉小姐幫手!」此舉又令佩珊徒添壓力,真係有苦自己知了。
但路係妳揀嘅,揀咗就要好好面對。幸好她在教會有事奉經驗,一個小禮堂的場面,還未至於嚇得到她。只需運起『十架恩典 第十八章』最高功力,就可以穩住心神。而第一首《颱風之歌》起於鋼琴獨奏,只需像以前一樣,按心情彈奏一段,待狀態穩定,入局之後,就能關顧四周場面。偶爾打個眼色,當中的天鴿、泰利、尼格和納沙就能領會,各自執生。至於其他成員,對不起,小妹才疏學淺,顧不了那麼多啦。
不過有些事,睇唔到猶自可,睇到就弊傢伙。驟看那班四重奏,個個死盯住自己,卻是皺晒眉頭,神色惘然,便不禁疑惑:「等等…..我做錯什麼了嗎?」淆底之下手都震埋,食指竟然絆着中指,手板撻落琴鍵上,爆出重低音巨響:「砰!」這有如隕石插落美麗花園,引發地球大爆炸,然後就是世界末日。
「糟!我太緊張他們的反應,竟然會撻Q!莫說敬拜隊時代,就算以前學琴的日子,也極少會這樣!葉佩珊啊!妳到底在做什麼啦?」佩珊一邊抓頭,幾乎想搵窿捐。這時天鴿安慰道:「葉小姐不用緊張,放鬆點!妳的動作太硬啦!」玉兔亦上前安慰說:「是呀!葉小姐妳不用怕,好像風一樣放鬆就行……啟德叔叔是這樣說的!」
「嘻嘻……多謝你們!」佩珊苦笑回應,卻覺壓力又倍增。男朋友不在,戰友也不在,唯一近磅少少的,卻是被男友摸過心口的純情少女。幸好她還有基督信仰,就算只得一個,也絕不會孤單:
「神阿,求你救我,救我能突破自己,阿們!」
祈完靚禱,果然渾身充滿力量。召眾樂手再來一次,已經能重回正軌,兩三個Take就搞掂。再練多兩次,也是精益求精矣。
其後,天鴿揮手示意:「好,下一首了!」佩珊心想:「這應該無問題了吧?」懷着八成平常心,準備迎接《颱風戰曲》。現在應該像啟德一樣,俾個手勢開始吧?
「好!就這樣……去!」
準備迎接暴風交響曲。可是雙手揮動,迎來卻是雜亂聲響,尤如風雨襲來未鎖門,大盜湧來搶爛攤。抬頭一看,原來是眾樂手節奏不一:有的衝閘搶攤,有的按兵不動,更有的呆然站着,完全唔知道做乜。如此出閘脫腳,自然要煞停重做。天鴿安撫說:「葉小姐不要緊張,他們都是脫韁野馬,要點時間馴服的!大家!要看清楚指揮手勢,別像野馬亂跑!明白嗎?」眾樂手齊聲叫好,重整陣式,然後就來第二次。
如此試了近十次,佩珊總算摸到門路,動作有咁誇得咁誇,才終於成功出閘。可是她十指在琴上狂舞,如同快馬奔馳,本身已經忙到極。而且又要睇樂譜,還要顧住成班野馬,只要稍不留神,就必定沉船矣。但回想起以前敬拜隊的經歷,又何嘗不是這樣?魏傳道的即興encore、沈嘉瑤的節奏不穩,凌子健的愛搶風頭,梁浩峰的後知後覺,都能夠一一跨過。只要……
「Amos!」
敲擊手一下超速敲擊,並逃不過佩珊的法眼。只是她本能地回望,卻不見有套鼓存在,也沒有那個猶豫不斷,感覺總不太投入,但令人安心的鼓手,只有一個妙齡少女—-玉兔在站着觀望,才曉得今次仆街了:
「糟!」
再用半秒掃視,原來敲擊手不在後邊,而是遠在前頭。正欲俾手勢糾正,左邊喇叭短笛又雙雙甩拖,走到無雷公咁遠;右邊大中小提琴又炒埋一碟,實行三車連橫相撞;後邊眾馬跟車太貼,煞車不及下,又是齊齊甩Beat,死傷無數,惟獨泰利和尼格走脫,逍遙自在拉提琴,卻是一個東一個西,各走一邊。
「不!至少也要將他們拉回來!魏傳道講過,就算如何甩拍,也要先找回下一個One,才能重整陣勢……好!」
佩珊所想的下一個One,乃指音樂節拍中的第一拍。若歌曲是每小節四拍,數拍子自然是One,Two,Three,Four,One……如此類推。只要樂手們知道下一個One在哪裡,就能夠重新會合,從而重整陣式。此乃樂團指揮之重要職責,但颱風派樂團無指揮,一切重任都交在琴手身上,也就是佩珊現在的位置。不過在她的敬拜隊,甚或一般樂隊,數拍的責任都在鼓手身上。
「Amos!」
佩珊再次回望,期望不在場的鼓手能擔一切。只可惜那裡無人又無鼓,只有玉兔呆望着。重覆犯錯之下,最後的機會已經錯失,一對中小提琴手,已如流星各飄一方,最後消失於太空之中。
晨早甩Beat的天鴿,見形勢已無法挽救,只好無奈交叉手叫停:「停!Stop!」憑他絕世神功,也得大聲叫三番,才能把失韁野馬盡數召回。趁重整的時間,天鴿便質問眾樂手:「喂!你們怎麼搞的?竟然亂晒龍的?」
喇叭手:「我看不到指揮手勢啊!」
天鴿:「你盲的嗎?人家有做手勢,是你看不到吧?」
喇叭手:「真的看不到啊!我只見琴手常常望向外面,好像心不在焉啊!」
尼格:「咪姓賴啦!之前啟德都是差不多的吧?」
小提琴手:「那完全不同啊!啟德指揮時虎虎生風,就算看不到,也能感受到風嘛!」
納沙:「說起來,這是因為啟德用了神功。而葉小姐不是我派中人,沒有『颱風神功』,手勢自然就無風!」
敲擊手:「但說起來,找個派外人擔當如此重任,其實會不會……」
討論變得更熱烈,但矛頭就只有一個:找個外人當琴手,做法是否恰當?而要問責的對象,自然是主事者天鴿了。
「天鴿兄你最喜歡發掘海外人才,但今次會不會找錯人了?」
「找外人不是不好,但讓她擔當如此重任,會否太過為難人了?」
「等等!其實是山竹大人說要放人,是那位小姐硬要留低吧?」
「她的琴技雖然不錯,只是要帶領我們,畢竟難度太高!」
「也對!只是啟德太強了吧?」
質疑聲音不斷,越吵越熱,終於惹來一聲大喝:「夠了!」但大叫的並非受耙的天鴿,亦非失手的佩珊,而是……
「玉兔?」
剛才一直站在後面,沒有參與排練的玉兔,聽着眾樂手議論紛紛,終於忍不住要發言:「只因對方是外人,便予以歧視的眼光,實在太不應該了!」其之聲線雄渾,理直氣壯,出自她嬌小身軀,顯出不成比例的強橫氣勢。是以她一聲大喝,竟能震懾全場樂手,令他們個個啞口無言。待全場肅靜,她便繼續說:
「啟德叔叔很厲害,很偉大是嗎?但大家有沒有想過,一年多前,他還只是個外人了?Nick哥哥昨晚才正式入門,但他還是外人的時候,就已經救過玉兔一命!更和我們並肩作戰,共抗外敵!不止這樣!這位葉小姐的男朋友,若沒有他及時醫治,玉兔早已經歸西,今日也不會在這裡了!還有雞大俠,他說話雖然粗魯,但玉兔說不出敵方弱點,他就能猜得出來,然後一舉殺敵!而這位葉小姐本無義務,但卻留下幫我們練歌,所以求求大家,給她一點時間,別這麼快便歧視她好嗎?」
年紀輕輕,說話卻充滿力量,而且字字真言,令人無法不服。之不過理念正確,技術上仍有問題。納沙舉手問道:「玉兔講得甚好,我也絕無歧視之念。但啟德之所以能領導我們,全因他彈琴時用了神功,不單使他彈奏如風,也能透過風的感應,將大家連成一線。但葉小姐沒有……」質疑合理至極,但玉兔搶白一句,便提供了解決辦法:「那便讓她學我們的神功吧!」
眾樂手齊聲嘩然,但天鴿卻是面露一笑,拍手叫好道:「好主意!但只得三日時間,趕得及嗎?」
「若是練歌之用,『三號風球』便足夠,快者不出一日便成。」
「嗯……那可以將這件事交給妳嗎?」
「當然可以!玉兔受他們救命之恩,自當傾力回報!」
「好!」天鴿再思索一下,便轉身對眾樂手說:「既然這樣,我們今日練習結束,明日同樣時間再來,大家留意下節奏,明白未?」眾樂手一邊收拾,一邊繼續議論,便陸陸續續地散去。三重奏的泰利、尼格和納沙走近佩珊,齊聲說:「剛才真對不起,希望妳繼續加油。」天鴿隨後亦拍其肩說:「剛才妳其實彈得不錯,別太在意啟德那傢伙,他是他,妳是妳,知道嗎?」然後起身對玉兔說:「我還有事要辦,葉小姐就交給妳了。」就和三重奏一同離開。
如此喧鬧的禮堂,一下子就水靜河飛,剩下兩個弱質女子。玉兔見佩珊蹲着,便上前安慰道:「佩珊姐姐,不要哭吧!妳彈得很好的,是他們適應不了吧!」豈料一下安慰,更令她淚如泉湧,有理無理,撲在玉兔懷中痛哭:
「我一直以為……只是武功不滯…..但原來……我連……究竟是何時開始…..我連彈琴…….都那麼依賴他……但我……自以為是……沒有他……我可以做到嗎?」
「神阿!求你教教我!」
祈禱連帶哭泣聲直衝雲霄,上達天庭。但神始終未有理會,只偶爾吹兩個微風,和派上一個玉兔安慰。
她眼中的半個情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