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-0-屠畜

夜 深水埗 露天停車場

一名西裝骨骨的男子,剛泊好車,正準備離開車場。這人身材高大,即使穿著西裝,也難掩一身澎湃肌肉。他的步伐充滿自信,有若模特兒行天橋。

但他嘴角,卻是一副怒意:「X你!枉我遊說了他半年,本來他已經應承,怎知今日突然反口,害我又要多花功夫!」因為突如其來的任務,本來想早點回家休息的他,今夜還是要外出公幹。

是以,任務需要的道具,之如蛇、屎、尿、火水等,他都沒有預備。但他一身橫練的肌肉在告訴他,就算沒有裝備,任務也可以輕易完成,只差要做到幾盡而已。

在這個治安日差,殺人犯多過正常人的香港,他就敢獨自在停車場中行走。

他想起近月以來,有三位同事執行任務時被殺的案件。他們的屍體被發現時,身上都有多處傷口,但致命傷都在頭部。

驗屍結果顯示,三位死者的頭部,都是被人一腳踢爆。

男子指住自己的頭,咧嘴說︰「一腳踢爆頭?有種就踢爆我的頭吧!」四周無人,男子興奮得有點失常。他幻想那人若在面前出現,他要怎樣大顯身手,好好為三位同事報仇。

男子穿過馬路,走入一座六層高的唐樓。上到二樓,只見牆上滿是薰黑,似是火災的痕跡。但他卻毫不在意,只快步衝上樓梯。

上到三樓,突然有聲音在身後說︰「畜牲集團的南昌一絕是吧?這次來是放蛇,截水截電,還是像上次那樣放火了?」

「!」男子回頭一看,只見身後八級樓梯處,站著一個年約二十的少年—-雖然環境黑暗,無法看清其容貌,但單憑聲音,已大概能判斷其年紀。只是來者年紀輕輕,氣勢卻不成比例地強。他長髮中露出獵鷹的眼神,更有若貞子纏身,叫人不寒而慄。

男子身為高手,竟被少年潛到身後,暗叫大意。

少年從身上揪出一張卡片,舞動一輪,然後一掟,直取男子右目。幸而男子反應快,一手接住卡片,睜大瞳孔,看到上面寫著什麼:

 

畜牲集團 深水埗區 超武鬥組組長
南昌一絕
手提:XXXX-XXXX
電郵:xxx@bastardgroup.mobilecomic.com
網址:http://bastardgroup.mobilecomic.com

 

這是男子自己的卡片。

香港地少人多,要建屋給更多人居住,除了發展新土地外,另一個辦法是將舊樓拆卸重建。但舊樓業權分散,併購重建絕非易事。像畜牲集團之類的機構,便應運而生。

畜牲集團是全港最大的收樓集團,專門併購舊樓,然後賣給地產商,或者自行發展。為了令業主乖乖賣樓,畜牲集團可謂無所不用其極,其中以截水截電、淋屎水、放火等手段最為人知。

而他將要執行的任務,是用一雙拳頭,將那反口的客人擊殺。

但他卻被一個少年截擊,明顯是中伏了。南昌一絕環望四周,看看有沒有其他伏兵。

「不用望了,就只得我一個。」

「你是……難道是你…….殺了……那三個…….?」

「加埋你,就是四個。」

「嘿,想殺我…..就憑你?」

少年意圖明顯不過。南昌一絕暗地運起『併購神功』,準備隨時應戰。

近年香港治安日差,不少組織都成立了超武鬥組(Ultra Fighting Constituency),以求自保。超武鬥組成員都是武術高手,任務自然就是打鬥。不同的超武鬥組都有不同武功,尤如金庸小說中的武林派別。

以畜牲集團的做事方式,自然更需要有超武鬥組。他們的獨門武功『併購神功』有十個層次,由『一成併購』到『十成併購』區分。若將神功練至『九成併購』,是為『突破強拍門檻』,傳說能將十層大廈夷為平地。

而站在這裡的南昌一絕,名字雖然響亮,功力卻只到『四成併購』境界。但這種程度,已足夠應付眼前少年吧。

說時遲那時快,南昌一絕才剛擺好架式,少年箭腿已經殺到。一絕急忙舉臂,總算擋住一腳。但這一腳力度之大,竟將他二百磅身軀轟飛,撞在背後的牆上,牆身立時碎裂。

「竟然如此厲害!」一絕還未定神,少年又已從上路進攻。一絕拚力一閃,總算避過一腳,乘勢運起『併購神功 三成併購』,重拳轟中少年鎖骨。但少年亦以後腿反轟其腰。互中一招,兩人雙雙飛退。

這一拼,看來旗鼓相當。

「你練的是『最低工資法』?」南昌一絕問。

少年沒有回答,是默認了。

超武鬥組肆虐,治安日差,市民生命受到嚴重威脅。香港政府無能,自然無法插手。在市民和輿論壓力下,政府只好將保謢市民的責任,推卸給市民自己,於是在2011年公開了幾種武術秘笈,讓人修練自保。

而『最低工資法』,就是這類官方武術的其中之一。由於『最低工資法』容易修練,自2011年5月正式公佈到現在,修練者已經多達十幾萬。

南昌一絕得知少年修練的是『最低工資法』,卻是洋洋大笑︰「哈哈哈哈哈哈~~~~~~~」少年卻不以為意,只以凌厲眼神死盯之。

「原來只是政府的低等武功,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!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武功吧!」一絕話畢,隨即運起『併購神功 四成併購』最高功力,如利箭向少年直衝。少年反應也極快,先向左避開攻勢,迅速爬過梯間,繞到一絕身後。

「好快!這是什麼身法?」一絕撲著空氣,未及怪叫,背後已中兩腳,身體撞至單位鐵閘,連同貼在上面的『此單位已由畜牲集團收購』紅色字條一同推倒。

少年得勢不饒人,一個飛身,腿招又殺到。一絕前路被封,只好退入單位迴避。但一提步,背上傷口卻傳來劇痛,令動作窒礙半秒。所幸他功力不弱,拚盡力拗腰,總算避過少年重腳。

一絕這才察覺,剛才兩腳已令他受傷。他的『四成併購』功力,並不足以抵抗少年腿招。

而他劇痛未除,暫不宜與少年硬拼,先走入屋內再算。這單位實用面積高,且已為畜牲集團收購,空無一物,還有足夠閃避空間。再加上環境黑暗,正好趁機會藏身,蹲下運功療傷。少年見狀,也好整以暇,一步一步緩緩步近。

黑暗環境對少年來說,並不是大問題—-即使在黑暗中,他也要看清楚面前的畜牲,死前恐懼的狼狽相。只有這樣,他才有大仇得報的快感︰「你是在想,為什麼只懂『最低工資法』的傢伙,可以將你打得一敗塗地?」

『最低工資法』最大的優點,是可以在短時間內練成。一般來說,由最低的『一層天』練至政府公佈最高級的『二十八層天』,大約只需半年時間。但練到『二十八層天』之後,就難再有串進。

南昌一絕乃武術高手,自然知道這一點。他從經驗所得,即使少年練到最高級的『二十八層天』,也絕對打不過他的『四成併購』功力。

但面前這少年的功力,卻遠超一絕想像。只中他三腳,便已經陷入劣勢。

少年步步進逼,道︰「時間夠了!來,為你的罪孽受刑吧!」

「廢話!我還未輸的!Come On!」一絕怒叫間,少年又突然殺埋身。但他畢竟經驗豐富,看出少年喜歡衝前突擊,決定先避一避,待其露出破綻,再用絕招『截電拳』了結他。於是他側身一移,然後回身揮出『截電拳』。少年若被『截電拳』擊中,必會暫時如斷電一樣感到無力,哪怕只有一個半秒,已足夠他乘機進攻。

只可惜,『截電拳』竟被少年低身避過—-原來少年衝前時並未出招,只在一絕面前急停,為的是引他出招,把握其露出之空隙。

「什麼?」一絕訝異間,左膝又中招。這招非同小可,轟得其狂叫之餘,活動能力亦大減。但他好歹是個強者,重創下還能揮拳還擊。少年冷不防中三拳,飛退。一絕大喜,乘勢以『截電拳』添食,怎料又被少年避開。少年趁此空檔,連轟三腳,一絕照單全收,飛退倒地。

「怎可能?這是…….三……三十……..層……..」一絕邊吐血,終於明白對手底蘊。

「現在才知道嗎?太遲了。」

社會對政府是否要公佈最低工資法這門武功,意見一直都有分歧。贊成派認為,讓市民學武可以免受欺凌,反對派則認為此舉會造就更多暴力份子。雖然政府最後公佈了共二十八層天的最低工資法,但當時有人認為,即使練就二十八層天武功,也只足夠自保,絕不可能和大集團的超武鬥組對抗。他們相信,政府刻意隱藏更高級數的『最低工資法』,於是要求政府將之公開。可是政府卻沒有理會,一直強調二十八層天就是最高層次。

南昌一絕明白了。少年的最低工資法,至少有三十層天。雖然只差兩層天,但苦練這兩層天所付出的努力,已令少年實力高出幾倍。

只是,此刻才明白,已經太遲。

「為了宰掉你等畜牲,我什麼不可能的事也會做。你現在便去死吧!」

連番受制,一絕意志已開始崩潰︰「不……..不要…….殺我……..」他只求少年饒命……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也好。

「媽的,殺人放火,現在才想求饒?」

「我….記起來了。你….是…….花園街……的……….那個…….雷……..」

「雷德力,Nick。到地獄後,閻羅王問你死在何人手上,可別答錯了!」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!

Nick右腳狂踩,踢得一絕腸血齊飛。大概踩到二十腳,一絕已抵抗力全失。Nick卻還未滿意,要再踩多廿腳,才肯停手。

「差不多了吧?」

「不,還要再加一腳。」

Nick緩緩退後幾步,幾步助跑後,以足球腳法狠狠一踢,一絕頭顱即如足球直飛出窗外,落在街對面的露天停車場,最後不知所終。

宰掉南昌一絕,Nick竊笑道:「畜牲殺人放火,死有餘辜!」

2011年12月,太子花園街排檔發生了一宗縱火案。這是07年以來,旺角花園街排檔的第六宗。當時一幢唐樓對開的兩列排檔起火焚燒,火勢蔓延至唐樓內。由於唐樓內貨倉、劏房密佈,逃生之路被阻,住客在黑暗之中難以逃生。那次大火最終造成9死34傷,排檔商販損失慘重。

而Nick的父親,就是這次縱火案的犧牲者。

由於縱火案現場附近有一幢唐樓正被收構,所以很多人猜測,放火元凶會否就是以賤招收樓聞名的畜牲集團。在政府和地產商眼中,排檔是阻礙重建發展的一大障礙,放火一來可以除之而後快,二來亦可嚇怕附近唐樓的業主,令他們急急賣樓。取締排檔,再拆去舊樓,就能發展再發展。

畜牲集團,就是這方面的專家。為了收樓,他們可以做任何事。

政府並不致力追究縱火元凶,卻將責任推到攤檔之上,就是為了要將之取締。至於放火元凶,政府並非查不出來——正正因為早就心裡有數,才無法追究。

這是什麼世界?天理何在?

無人追究殺人犯,那就自己來吧。

無人阻止畜牲犯孽,那就自己來吧。

這是超武鬥組的年代。

Nick轉過身,離開了大廈單位。